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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長江日報評論員 魯珊
　　半個多月前，有位朋友，在朋友圈曬了張“香椿自由”，網(wǎng)購，128元一斤。
　　轉(zhuǎn)身下樓，在小區(qū)里看到一棵椿樹，剛冒出新鮮的嫩牙。樓下大媽說，椿菜本來就是四月份吃的嘛，再過十天半個月，就遍地都是了。
　　大媽說得對，如今香椿價格在大小菜市自由狂奔。但我那位朋友頗有定力：你們不懂，我吃的不是香椿，是自由。
　　我那位朋友，是位思考者。她在圈內(nèi)評價“流浪大師”：一群瘋子對一個先知的圍觀。
　　我跟她不太熟。
　　只是覺得哪里不對勁。
　　不記得哪個美學(xué)大師說過，真正荒誕的東西，每個細(xì)節(jié)看上去都合情合理。
　　《流浪大師爆紅后的72小時》是一篇走紅的文章，記錄了圍堵流浪大師的各路直播大仙?？催@篇爆款文，就像看一幕渾然天成的黑色諷刺劇，你幾乎要笑噴，但你又噴不出來，因為它就是現(xiàn)實，甚至暗含著每一個自己。
　　隔壁快餐店的老板娘說的很對：老沈沒瘋，這些裝瘋賣傻的人也沒瘋，他們有錢賺。
　　看似不正常的人，說正常的話，被視為另一種不正常。
　　一群正常的人，說不正常的話，被視為另一種正常。
　　我不認(rèn)識流浪大師，也不認(rèn)識任何一位抖音或快手上的紅人。
　　只是覺得哪里不對勁。
　　直播神仙們極盡癲狂，但絕不是瘋子。真正瘋狂的是流量，每一個在“流浪大師”那里做過妖的，都在網(wǎng)絡(luò)流量上顯了靈。正是流量令人瞠目的傾瀉，才有了群魔亂舞般的荒誕。
　　我并不知道流量在看什么，正如我不知道128元買來的自由是什么。
　　一個流浪漢讀《左傳》《論語》被視為奇談，那意思就是說，工地上的泥瓦匠就該天天斗地主，快餐店老板娘就該天天刷抖音，寫字樓里的粉領(lǐng)就該天天看《知否》，辦公室里的職員就該天天看成功學(xué)，至于讀《左傳》《論語》的人，那是應(yīng)該看《左傳》《論語》的人。
　　這個邏輯荒誕嗎？荒誕。
　　大名鼎鼎的美國詩人艾米莉·狄金森寫過一首短詩：
　　沒有一艘船能像一本書
　　也沒有一匹駿馬能像
　　一頁跳躍著的詩行那樣――
　　把人帶往遠(yuǎn)方。
　　這條路最窮的人也能走
　　不必為通行稅傷神
　　這是何等節(jié)儉的車――
　　承載著人的靈魂。
　　荒誕如卡夫卡，也說過，一本書，像利斧一樣，能破開我們心里的冰海。
　　理論上，生來平等，理論上，任何職業(yè)任何階級都有智者，理論上，每個人都會對看到的世界有所思考和評價。
　　然而我們必須承認(rèn)，我們周圍，不是理論上的。叫化子，仿佛就是一堆行走的垃圾，快餐店老板娘不刷抖音干什么呢，辦公室里不刷成功學(xué)何以談奮斗，至于《左傳》《論語》，那只是一種專業(yè)工具而已。
　　所以，流浪大師看《論語》干什么呢，并不能多撿一份垃圾。香椿的確不重要，自由也是，重要的是能擊敗90%的競爭者，獲得目力所及范圍內(nèi)的高貴。
　　這是現(xiàn)實。而我們也意識到這現(xiàn)實的不妥，所以忐忑，所以會在不妥中尋找新的不相容，以寄予我們復(fù)雜的好奇、同情、羨慕和幸災(zāi)樂禍。
　　于是，互聯(lián)網(wǎng)像一片無數(shù)雙眼睛組成的大海，到處尋找標(biāo)新立異，卻容不下一個與眾不同。
　　這是真正的荒誕。
　　明知道椿樹遍地有，而要去網(wǎng)上買自由。明知道讀書無門檻，而要去吸食讀書者身上的流量。
　　而這荒誕的細(xì)思極恐處，在于它躲無可躲，藏?zé)o可藏。它就像一股呼嘯而至的洪流，你不知道它從哪里來，將到哪里去，你問也來不及問，就被裹挾其中，手之舞之，足之蹈之，就像皮戲里的剪影，投射在時代的畫布上。
　　【編輯：朱艷琳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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